当我来到那一片熟悉的废墟时，我已经失去了零可的踪迹。
一口平静的棺木，里面是那一个死去的四岁男孩，外面则是一地的白色玫瑰。
音乐响起。
一架孤高的钢琴，弹奏凄然的曲子。
追溯源头，我见到了一个坐的笔挺的少年，那戴着麋鹿面具的脸，以及跃动的手指，白而修长地触摸着黑白按键。与此同时，放置在钢琴上的A4纸，被风吹起，散落了一地。
其中一张，飘过了我的眼前，让我看清了部分文字——他正边弹边唱着这一段的文字：
想举行一场典礼
来祭拜一段回忆
想喝完这杯咖啡
又不知该往哪去
原以为喜欢自由之旅
而陷入五丁目的拥挤
购物的人群有与
我相反方向的目的地
我只得一个人而已
我说是一个人足以
足以成为了残缺以及
绝望的安慰剂
……
“欢迎来到，零可的世界。”突然出现的零可，显得比上次见面要消瘦许多，成熟许多。他一手抱着一台残旧的粉色笔记本，另一只手则捡起地上的A4纸，将纸张放置在了另一叠纸张之上。
我才发现，废墟的四周已经堆满了印有文字的纸张。
不仅如此，废墟的入口还放着一架摄像机，以及一桶汽油。
我吃了一惊，直觉告诉我，我已经来到了回忆中的那个场所，并且，回到了一切将要发生的时刻。
“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我下意识地靠近摄像机，因为我知道摄像机就是一个最佳的记录者。
竟然，没有人阻止我。甚至，我仿佛看到零可在微笑着，向我点头，默许我这样去做。
摄像机里，存储着三段视频。
我打开了第一段视频：
零可捉紧了恩娜的手，绝不肯放。
恩娜左手抓住了自己长发，正要用一把大剪刀去狠狠剪一刀。
镜头里，恩娜比我上次见到稍微成熟了一些，有着一头黑色如瀑布的长发，抹上了红艳艳的口红，穿着一件黑白格子的风衣，还有一双复古的圆头皮鞋。
“放开我的手！”恩娜警告的时候，泪水已经止不住了。
她的下一句话，不经意间触动了我的心痛：“我的长发，已不再为了你而留。”
零可却只是拖延着，僵持着，罢了。
“你已经不是四岁的你，十六岁的你！”恩娜痛哭着，伤心地撕扯着手中的相册。
相册里的照片开始簌簌地往下掉：其中一张照片里，有一排低矮的木头房子，房子前面是小鹿形状的滑梯，以及两个四岁的小孩——分明是那两个对着窟窿尿尿许愿的孩子。还有一张零可和恩娜的合照——零可左手搂着短发的恩娜，右手则拿着一本卷好的杂志。其他的，则是两人在不同年纪拍下的合照。
“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就能满足，被你带着满街跑的青梅竹马了。我已经在再不是那个看着你写的小说，就能够盲目地崇拜你的小粉丝了。当然，我也已经再也不是那一个为了你的喜好，就能留下一头长发的我了。这些我都明白了……”恩娜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，用一种极具说服力的语气说，“可是，你又明白了么？”
“还是有人欣赏我的才华的。”零可小声地说，“王总说过，如果有好的作品尽管去找他……”
然而，零可的话被打断了。恩娜已经不声不响地剪掉了自己的一头长发，与此同时，落地的大剪刀发出了骇人的声响。
“恩娜，我不能失去你。”零可没有流泪。他站在原地，丝毫不敢相信一切都已经发生了。
“你只是不能拥有我，而谈不上什么失去！”恩娜冷酷地打开了房间的铁门。
关门离开之前，恩娜补充地说了一句：“再见了，零可，还有你那令人觉得腻味无聊的文字，以及你自以为是的坚持。”
“会实现的，我的梦想。”话未落音，门已紧闭。
整个房间，只剩下了摔门造成的回音。我并不知道零可有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，因为，这段视频到此就已经完全结束了。
此刻，我看了一眼零可。他的双眼通红，手里抱着一桶汽油，正哗啦啦地向地上的A4纸浇。
“零可，你不必这样做。”在我的眼里，他显然已经不再是一个万恶的凶手。
我原本期待，那个戴面具的少年能劝劝零可。谁知道，他虽然不弹琴了，却已经端起了一杯咖啡，悠然地享受着此刻的好天气。
零可笑了。他只消默不作声地瞪我一眼，我就已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：为什么不行，反正一切都是我的作品。
“不，你听我说……”我激动地说，差一点，我就顺手将手里的摄像机扔去打他了。
“不，你听我说！”戴面具的少年终于说话了，却是在打断我，“你不如自己看看其他两段视频吧！”
我默了一会儿，打开了第二段视频：
镜头里，零可已经出现在了小星幼儿园大五班的教室里。
他打开微信，给恩娜发了一段语音。似乎是一首诗，然而，我只挺清楚了几句：
是爱榨取
一世一次的生命力
我这番梦醒
才发现现实不许我呼吸
当你哭泣
无可奈何地将门紧闭
你那么绝情
是惧怕童话逼着你放弃
又再一次放弃
……
“恩娜，我相信，只要对着这个窟窿尿尿，一边尿一边许愿，那么愿望就会成真。”零可补发了这段语音之后，收起了手机，“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的作家，并能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。等我的好消息……”
这时候，哗啦啦的水声响起。一些浑浊的液体，急切地流入了木质地板的窟窿中。
……
视频到此戛然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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